2、私奔
三人跌跌撞撞、拉拉扯扯地窜出王大爷的地盘,来到不远处的黄河岸边。
大家稳定一下,都正了正自己的衣冠。青豆小姐为了展示自己优美的体形,脚尖立地,两手交叉相扣向上翻举后伸了个懒腰。在两个男人目瞪口呆之际,她又背着手两脚并拢着一蹦一蹦地跳到水边,临水而坐,香脚伸进被太阳晒热的黄河水里。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,也跑过来,一边一个坐下,把臭脚踹进水里。三人还一起把脚丫子有节奏地晃动,玩嫩呢。
“兄弟,今天这事安排的不是很周全啊?”张大师说话很得体。
“这老头也太不给面子了!不行,哥们咱不能就这样跟他拉倒。”张兄弟忿忿地说。
“是的,这老头也太倚老卖老了,不就是个破卖石头的么?”青豆说话的时候把眼睛向上一翻,差一点没把张兄弟“翻”到河里去。
“先别给老头掰,他那里还有一块好石头哩。我估计那个石头至少也能值一千万,可是他的标价只是两万元,老头还没有看出那个石头的好。我们得想办法把它给骗回来。”张兄弟说的王大爷的那个石头,是他刚才帮忙抬桌子的时候发现的。上次来还没有看到,应该是王大爷最近才带来的。从王大爷的标价看,他确实没有把这个石头当作什么特别的石头,老头的标价低啦。不过,张兄弟说的“一千万”也似乎有点邪乎。他现在还以为他的两个同伴不懂石头,把价说高点他别有用心。
“是吗?我相信兄弟你的眼力。说说看,那个石头怎么个好?”张大师伸长脖子,从青豆前面伸头问张兄弟。青豆小姐挺了挺胸脯,很调皮地挡住他的视线。
“那是一个大海藻石,个头有一米左右。”张兄弟很专业地讲,“大海藻石在灵璧石中间是一个小类别,这种石头总量不多。上面大海藻形成各种图案,但一般都杂乱无章。老头的这个不得了,上面简单几‘笔’,清晰地形成了一个男人扯着一个女人奔跑,动感十足。像印象派大师的作品,你甚至可以忽视石头的存在,感觉人物就在眼前。我现在还不能说它是绝无仅有的,但由于这种石头本身不多,我敢肯定这是一个难得石头。不要久,几年后灵璧石就挖得差不多了,到时候一盘点,这个石头是这一类中最好的一个,将价值连城!”
说话之间,两位伙计各自把胳膊从青豆小姐后面挎过去,都希望来一个不经意。呵呵——“撞车”啦!两兄弟不露声色地握握手,各自罢兵。
“兄弟,给这个石头起个名?”张大师提议。
“名,想好了。你看那一个男的扯着一个女人跑,叫‘私奔’。”张兄弟很得意地看看青豆。
“好,好,这个名字好。这个石头能让人产生美好的向往,——有多少男人希望领着别人的媳妇‘私奔’啊!”张大师若有所思的样子,“兄弟,你哥已经退出江湖很多年啦,本来隐姓埋名在这黄河沿上掐指算命混口饭吃,没想到今天遇到你,让你哥不吐不快。”
吆喝,难道张大师还是石头这一行里的老江湖?
“你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‘鬼子眼’。”张大师只说了这么一句,张兄弟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,很激动的样子,欲说又止。
张大师示意他坐下。顿了顿,他继续道:“十年前,那时候玩石头的人还没这么多,扒石头也不像现在这样,跟鬼子进庄似的掘地三尺。那时候有把握了才去扒,不然,坏了人家的庄稼、树木你得赔。那时候,石头一般都是种地的时候带出来的。这样,效率太低了,哥们不用这么麻烦。有风的时候,哥们我过去,看一下树的摆动,就知道方圆五十米之内是否有石头。后来有人说,我甚至能看出是哪一类石头,兄弟我其实没那么神。再后来,小媳妇怀孕了都让我来看看是男娃还是女孩,把你哥搞得是越来越神乎了。”
张大师停顿了一下,张兄弟趁机问了一个多年来都没有搞清楚的问题:“前辈,那您为什么激流勇退了呢?这么多年过去了,市场上现在还有人议论这事呢。有人说你是美国的特务,被抓起来了?”
“唉,说来惭愧。盛名之下,你哥我动的凡心。你哥成了名人之后,走在市场上,所有开石馆的小娘们都对我微笑,你哥一不坚定,就犯了错误。说是错误,其实现在看起来真算不了什么。不像你们年轻人那样的错误——上床后完事了才知道认错人啦——你哥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。我非常喜欢其中的一个小娘们,我就不说出人家的名字啦。我约了她那天晚上到这对岸那边那第二个电线秆子下见面。那时候市场还不在这里,我有意离市场远点。她果然到了,我很激动。我对你们发誓,那是我第一次对女人心动。我们肩并肩,一起从第二个电线秆子向第三个电线秆子走去。走着走着,我们都陶醉了。那天晚上的月亮很美,月光洒在她甜蜜的脸上,让我全身血液沸腾。但我还是控制、控制着自己。突然,在我们走过第三个电线秆子的时候,有人从背后突然抓住我,破口大骂。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另外一个开石馆的娘们。”
“她骂你干么?”张兄弟不解。
“原来我约了她在第三个电线秆子下面等。”张大师到现在都懊悔不已。
“呵呵,这下麻烦大啦。”张兄弟听得是一脸的灿烂。他换了个姿势,对着大师盘腿坐下。
“是的,还有更麻烦的事呢。她这一咋呼,又一个娘们从第四个电线秆子下面跑过来了……”
“我说老兄,你同时约这么多人干什么?”
“平时都玩笑惯了,谁能想到她们都当真了呢!”
“你不是名人了吗?”
“本来,你哥我还准备带个小娘们私奔哩。这下子是人财两空,不仅没带走一个人,从此,我也不能在市场上混了。这不,你哥就到这练摊来啦。”大师叹了口气。
“可惜喽,一代大师,竟毁在几个小娘们手里!前辈,刚才失敬了,在您面前评论石头真是班门弄斧。”张兄弟过来搀扶大师,其实大师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,张兄弟的搀扶可能只是表达一下敬意。
“兄弟客气,你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‘尿素张’吧?”大师面带偷偷的坏笑。
“兄弟不才,不敢称‘鼎鼎大名’。不过,老兄您退出江湖这么多年啦,怎么竟然还能知道我?”张兄弟错愕。
“你哥虽然退出江湖,但还是割舍不下石头。市场上的情况,我还是经常想办法打听的。兄弟,你为何也在事业颠峰状态的时候激流勇退呢?”这回轮到大师问了。
“说来兄弟还不比哥哥你幸运。五年前,兄弟我也是一有空就往灵璧农村里跑,村里的人都跟我熟得很。那一天,天气特别热,我把裤子脱在一个小媳妇家里就继续逛啦。该走的时候,我去取裤子,听到院子里面乒乒乓乓地揍起来了。小媳妇的男人出门回来了,正恶狠狠地问:‘说,裤子是怎么回事?’我也不敢进去去拿裤子啦,掉头找个拖拉机就跑。那家男人听说我跑了,骑个车子就在后面追。拖拉机前面嘟嘟地跑,自行车在后面死命地追,这场面只有当年战争电影片中才能出现。那天我穿的个大裤头子,是我媳妇用两个广告衫给改的。从前面看是‘尿素’,从后面看是‘化肥’。所以,在我退出江湖后,有人叫我‘尿素张’,也有人叫我‘化肥张’。到了家里,就更麻烦了。我媳妇问的问题,跟那个小媳妇的丈夫问的问题是同一个:‘说,裤子是怎么回事?’哥们我、我说不清啊,你怎么解释裤子能丢在人家家里?从那之后,我媳妇对我是严加控制。每天出门,媳妇只给我十块钱。她还很自豪地问别人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:‘你说,一个男人出去,要是犯个十块钱的错误,你说能是啥样的错误?’这一弄,我不仅没有机会犯男人们常犯的错误,连石头也不能买了。从此,兄弟只能饮恨退出江湖!不过,多年来,让我牵肠挂肚的是那个小媳妇,因为我受了不白之冤屈,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,真是有点想念她。要是能带着她私奔,什么‘尿素’,什么‘化肥’,我都不管啦。”张兄弟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。
说到这里,大家都沉默了。两个男人的手再次在青豆小姐身后不期而遇的时候,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两人同时起身,青豆小姐也起来,三人一起向王大爷的石馆走去。他们都想起了刚才张兄弟说的那句话,“对,不能跟他拉倒。”在路上,张大师诡秘地捂住张兄弟的耳朵说:“兄弟,咱谁得到老头那个石头,这青豆小姐就是谁的啦。”
“呵呵!”
两人会意。那石头再好也值不到一千万,张兄弟刚才那么夸张,无非是想在得到石头之后能“好事成双”。现在被“前辈”识破,也有空谷遇知音的爽快。
王大爷这里已经恢复了平静,他们进门时,王大爷还是一个人在桌子后面喝茶。
见三位进来,王大爷有点诧异:“怎么,这三位神仙还有什么没表演完的?”
三人也不与王大爷答话,自己看自己的。过了一会,张大师打破尴尬,主动走到王大爷面前,漏出惯有的微笑:“大爷,您老今天气色很好?”
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王大爷疑惑地问。
“哦,大爷,再来看看您老的石头。”张兄弟接过话去。
“是的,王大爷,来再看看您的石头。”青豆不甘落后。
“看吧。”王大爷没好气地回答。
“大爷,这个石头是新来的吗?”张兄弟指着那个大海藻问王大爷。
“是的。”王大爷应付道。
“这个价格怕是不怎么好卖吧?”张兄弟想让王大爷降点价。
王大爷翻了一眼,没搭理。
“要不这样行不,你把这个石头交给我,我保证十天之内按这个价格给您卖出去?”张兄弟一本正经地征询王大爷。
“你把它买走,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。”王大爷冷冷地说。
“是这样的,大爷,我最近手头有点紧——”张兄弟说没钱的时候显得略微有点底气不足。
“没钱是吧,等有钱的时候再来吧。”不等张兄弟说完,王大爷就急急地说。
“要不,我们三人凑凑,先拿走石头,余下的给大爷打个欠条?”张大师鼓动同伙。
张兄弟与青豆小姐一致同意。
王大爷问:“你们能凑起多少?”
三人夸张地摸索了半天。鬼子眼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百八十元,尿素张从裤子口袋里请出他的那暖得热乎乎的十元钱,青豆小姐说漂亮小姐出门都没有带钱的习惯。
王大爷说:“那就对不起啦。”
“要不这样。大爷,这个石头,您还得您的两万,石头我们也不带走,不过,您得给我们写个保证,我们要是给您卖出去,两万之内归您,多出部分我们一九分成,我们九。”张大师撮合道。
“行。”王大爷根本不把他们的话当回事,只是希望把这三位神仙尽快送走。老头给他们写了个条子。
“大爷,您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看这个石头的吗?”张兄弟洋洋得意地问。
“不妨说说?”王大爷尽管不喜欢这小子,但却不敢看轻他。
“这个石头您老没仔细看。您看这上面是一对牵手奔跑的男女,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‘私奔’。”张兄弟的解释简洁明了。
“啥‘私奔’!石头看得倒是很准,得承认我没看出来。不过名字太难听,得换个。”王大爷服气地叹了口气。
“大爷,这就是您老不‘解放’了。——您这个年龄年轻的时候不就兴这个吗?”张兄弟觉得气氛缓和多了,不失时机地跟王大爷开了个玩笑。
“那时候父母包办婚姻的还很多,是有‘私奔’的;现在不兴这个了。”王大爷被张兄弟弄笑了。
“大爷,这您老就不了解情况了。两代人的情况不一样,却都必须‘私奔’。那时候女人私奔,是放弃父母给找的有钱人家,跟着自己没钱相好的人跑,是背对金钱朝着爱情的方向奔跑。”张兄弟说到这里的时候,兴奋地笑笑,“现在的情况刚好相反,现在女人私奔,是放弃爱情跟着有老婆还有钱的男人私奔,是背对爱情朝着金钱的方向奔跑。您老那时候的私奔,背后追来的总是手拄拐棍的丈母娘;现在在后面死命追的,肯定是手攥擀面杖的老婆。不过,大爷,尽管时代不同,境遇各异,但,‘私奔’这一行动,却都是男人们所向往的好事。您这个石头一定能卖个大价钱。您老就等着吧,大爷。”
张兄弟演说完毕,王大爷不得不折服。——随他去吧!
估摸着张兄弟与王大爷这事能谈成。不过这兄弟能否把石头卖出去,没谱。“装进篮子里才是菜”,大师嘴角一歪,露出不易觉察的奸笑。“兄弟,咱出去谈个事。”大师把张兄弟拉出石馆。
“兄弟,好事不能一个人都占着,是不?”大师问。
“大哥,这规矩我懂。事成之后有你一份,行不?”兄弟说。
“哥到这个年龄啦,对这事已经看淡啦。”大师眼皮耷拉着。
“那,大哥你要啥?”兄弟到底年轻。
“我要青豆!”大师还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大哥你开玩笑,青豆又不是我的,我说给你就给你啦?”张兄弟的表情是愿意但不能做主。
“你应该明白,青豆爱钱。青豆知道你将从这个石头中挣几百万,她下面会做什么你我都明白。”张兄弟急着插话,大师用手挡住不让他讲,继续道,“尽管哥相信,你讲意气能对她说有我一份,但她想一定还是你得的更多。这样行不,石头挣的钱都归你,——给哥留点喝茶当然更好。不过,你得对青豆说:‘我们达成协议了,石头挣的钱都归我。’——我只想用这个办法得到青豆。——哥保证,钱我一点都不分啦!”
“哥,我说一千万那是说给青豆听的。哥,你又不是不知道,挣不了几个钱的。”张兄弟无奈的样子。
“兄弟,能挣多少哥都不眼红,咱各取所需,怎么样?别黏糊!”大师很豪爽的样子,不容张兄弟不答应。
“要是青豆不是这种人,她不爱财,而是爱我们中的一个人呢?”张兄弟觉得这样把青豆让人有点不舍,他相信自己比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有魅力。
“要真是这样,那最好。”大师没有深思张兄弟的诡计。不过,提到“爱情”,真让他激动。
“这样,我们做个试验。我们说这石头我们都不要了,看她跟谁走——”张兄弟这小子诡得很。
大师没有说话,握了握张兄弟的手,算是“成交”。两人重新回到屋内,同时用很深情的眼光看着青豆。转向王大爷,张兄弟说:“大爷,这石头是您老的,卖的钱再多也应该全部归您自己,我们就不搅和啦。说完,两人黯然神伤地走出石馆。刚出门,张兄弟急回头走两步拉出来青豆,淡然地对她说:“我们该走了。尽管今天一无所获,但我们两人却感觉都很幸福,因为今天遇上了你。我们在外面等着,你先回屋里考虑一下。你要是喜欢我们中的哪一个,你在屋里就叫谁的名字。——啊!”
“——啊!”张大师也深情地叫了一声。
青豆一回屋,兄弟俩立马都猫腰跑到窗下,把耳朵贴紧窗户——
室内外都悄然无声,两人屏气静听。
突然间,里面传来青豆姑娘亢奋的一声:“王哥——”
“嗯?”外面的两人惊得鼻子差点撞在一起。
“我们私奔吧?”青豆大声呼喊。
天哪!
紧接着,里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——大概是椅子倒了,水瓶爆了。
两个再次受到伤害的男人,垂头丧气地挪开沉重的脚步,离开石馆。他们再次来到黄河岸边,稳定了一下情绪,张大师拍了拍比自己年轻的张兄弟。
“兄弟是手足,女人是衣服。”大师很豪壮,“兄弟,我提议,我们大声地合唱首歌,喊两嗓子去去晦气?”
“唱啥?”用情太深,张兄弟还没缓过神来。
“就唱刚才那娘们唱过的《那一夜》吧——”
“哎呸!咱换个,那个让那娘们给玷污啦。咱来那个《老婆跟人跑》(注:歌名为《爱人跟人走》)吧?”
“好,大声啊!”
两人站稳:“预备——齐:
离开已经三年后
你煞有去无回头
真是乎人想袂到
心肝亲像磅心的菜头
想袂到想袂到
你会去跟人走
无彩我无彩我
感情用这厚
外表漂泊无什效
误人青春尚可恼
碍…无情的人
恨你是恨到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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